十年(1)     刁广超

发表时间:2019-09-18 10:41

十年(1)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刁广超

六月底的一个早晨,疆山所在的南疆夏河工作组。

咚咚咚的敲门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他赶忙拉开门一看,是住地的副连长。问他这么早有什么事,说是要借用一下电脑网络,让儿子修改一下近期填报的高考志愿信息。听到这事,疆山赶忙将父子俩请进门,将电脑打开,连接好网络。他们边打开网络,边询问疆山在大学曾经的感受。这么一来,还真把疆山带到了那时的那个地方,一场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从此开始……

十年前,疆山踏入了边疆大学的校门。繁琐的报到程序,应该是锻炼大学新生的第一步,而同宿舍的兄弟统称为“大考验”。疆山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抱着在后勤领取的生活用品,经过艰难跋涉,来到了11号楼。这是一栋四层的宿舍楼,从它那粉刷一新的外墙和锃光发亮的玻璃门可以看出,这是一栋新楼。再从师兄师姐路过这里时,投来的羡慕的目光和发出的啧啧评价声,足以表明,疆山很幸运,一进校门就住进了崭新的宿舍。

疆山激动地推开楼栋门,刚要踏进去,突然传来一声“破锣”夹杂着沙哑的“唢呐”一样的声音。他懵懵懂懂地站在原地,四处找寻,“看撒呢、看撒呢,这儿呢,耳朵瞎了还是眼睛聋了”,循着这一长串带有新疆地方特色的声音,疆山终于发现,从门内的一个小窗户里探出一张黑黝黝的并伴有坑坑洼洼的脸,正对他不停的嚷嚷着。“哦,对不起阿姨,我没有看到”。“ Sei(谁)是你阿姨,人家是男的”,“ 啊,是我的不对阿姨,哦,不对,是叔叔”。“我还没那么老,叫哥。好啦,以后注意点撒”,疆山刚要顺着楼道往里走,那大哥又吼住他,“记住撒,我是你们宿管。还有几个问题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哈”,疆山站在那里恭敬地应承着,“姓名、性别、哪个院、班主任是Sei……”一口气问了疆山十多个问题,这让他一阵紧张,面对这些问题,前几个还可以,至于班主任是Sei以后的几个问题,疆山不仅没听清楚,更无法回答的出来。看着疆山紧张的面无表情,那大哥似乎有些得意,“怎么啦,不知道啊”,疆山战战兢兢地说“大哥,我…我知道…知道”,“行了吧你,那撒,哥看你有礼貌,就不给你一般见识了,说一下姓名、性别和哪个院儿吧”,从十个问题突然缩减到三个,对于疆山来说还是行的通的。回答完毕后,递给疆山一张纸条,上面记录着楼层、方向指南、房间号和铺位说明。拿到纸条疆山心里却有点儿不服气,心想给新生做引导是你宿管的职责,怎么就变成面试了啊。疆山一边走,一边嘀咕着,“怎么啦,小子,说什么呢”,“哦,没什么,没什么,”,疆山边应承,边往楼上走,那大哥的破锣声又响了起来,“记住啦,哥是宿管……”。

不就一宿管嘛,又不是城管,真当自己人物了。任由破锣声在一楼的楼道内乱串,疆山一口气爬到了三楼,拐了几个弯找到了纸条上标注的宿舍号“342”。

从门楞上的门牌号往下看,他发现门是半掩的,可见已经有人先到了。疆山轻轻的敲敲门,推开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骚。

阿骚,原名刘萧萧,是宿舍一伙人在熟悉后给他起的外号。之所以 “骚”,一方面是有文学艺术特长,是指有才;另一方面是活动范围广,“骚扰”的范围大,是指有能力;再者是据他自己说,好多女生主动追捧过他,最后都成了普通朋友,是指有情有意。后来,在疆山他们的带动和阿骚自己的努力下,全班、全院,甚至全校没有不知道他叫阿骚的,反而原名成了他的外号,却没有几人知晓。

疆山进门时,阿骚站在阳台窗户处,背着强烈的光线,看上去皮肤有点黝黑,稍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材看上去颇有点轮廓。后来发现,他的皮肤原本就是黑的,而他先期酷爱运动的习惯,让疆山认定他就是一运动型男。阿骚站在那里,镇定自然,面带微笑,以热情握手的方式宣布了他们将长期共处的关系。

阿骚是第一个到达宿舍的新生,他选择了靠近阳台窗户、光线及通风较好的位置,还是下铺,他对这个位置非常满意。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床铺,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这家伙有洁癖。致使入学伊始,其他舍友两个多星期都不敢靠近他的床铺。入学的第三个星期,开展了一次全校性的卫生大检查,就是因为看似很洁癖的床铺,为疆山他们宿舍获得优秀流动红旗做出了突出贡献。后来经过深入分析,他们一致认为,这与阿骚所在的位置有着直接的关系。因为一推门他那光鲜的床铺,在阳台较好的光线中显得无比突出,致使他不好意思不搞得比其他舍友更好。为了鼓励他,疆山他们其余五人都决定把他作为榜样,让他帮忙指导收拾床铺,并将他的先进事迹广泛宣传。

刚一入校就获此殊荣,这让周围的几个宿舍很是羡慕不已。特别是还招来了部分女生宿舍代表,纷纷前来观摩学习。最让阿骚印象深刻的女生代表叫晓颖,号称新闻班的班花。她怀着无比崇拜的心情,向阿骚请教了好长时间问题。至于什么问题,什么时候结束的,怎样结束的,对疆山他们来说都不大清楚,因为实在忍受不了阿骚无法比拟的富有亲和力的回答场面,其余五人都很快消失在了宿舍里。持续不断的观摩学习,导致疆山他们在近两个星期里都没有睡过一次午觉,中午积累的睡意,就不得不带到课堂上,致使他们在英语课上,曾经N多次受到春夏老师的批评。而阿骚却是乐此不彼,不知疲倦的介绍着他的不朽经验。听说就是因为对那次夸张的无懈可击的介绍,为他后来加入大专辩论协会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还听说也是因为这次不厌其烦、精彩纷呈的讲解经历,为他向追捧他的女生传递甜言蜜语的感情,积累了丰厚的煽情经验。

疆山的宿舍分为洗漱间、住宿区、封闭式阳台三个明确的隔断,也难怪师兄师姐羡慕。住宿区双层床分为左右两边,各边三个铺位,两个上铺,一个下铺。靠近洗漱间左侧是一张上下铺的双层床;右侧是上铺位,下边是铁质连体桌柜。靠近阳台窗户处,左侧上铺位,下边是铁质连体桌柜;右侧是一张上下铺的双层床,也就是阿骚选择的那个位置,上边还有一个床位。左右两侧的铺位全部为连体,只要有一人在铺上乱动,就会波及三个床位。

谁敢从山东站到乌鲁木齐?回答是,疆山可以。疆山是第二个来到宿舍的新生,直到来到宿舍后他才感觉庆幸,能在火车上一路站到乌鲁木齐还是值得的,最起码他提前到了,并且还有自由选择床位的权利。

那时,从山东济南到新疆乌鲁木齐,只有108X次绿皮普通列车,并且每两天发一次。在黄牛无比猖獗的时代里,学生没有专列,更没有预留座位的特殊照顾,仅有的也只是享受半价坐票。再加上9月份正值出行高峰期,若能等上一张票,那真是谢天谢地。经过两天两夜的排队等待,等来的只是一张无座票。为了能在最后期限9月10日之前赶去报到,看着那张站票,那也是无比幸福。

站立,对于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以前也却有站过一个小时左右的经历,那是疆山在上小学的时候,由于没有完成作业受到的惩罚,不过在老师不注意时可以坐下来偷懒,而这次完全不同于那时。

等疆山进入车厢后,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连个站的位置都无法寻到。疆山背着沉重的行李,从车厢的这头挪到那头,从洗漱间到厕所,到吸烟处,再来到开水供应处,没有任何位置能够容留得他。也只有忍不住打心底里抱怨着中国人口数量的庞大,想象着什么时候能有一个能容他放下行李站着的空间,熬过这漫长的两天两夜。那时疆山真心的感激一位临沂大哥,他看着疆山满身的大汗,用极其可怜的眼光审视着疆山,最后确认确实忍受不了了,这才同意疆山将行李放在他的行李上,就这样疆山终于可以轻松的站着了。那种不分白天黑夜的长时间站立,对他因瞌睡造成的痛苦创伤,至今想来都很可怕。

若非要问怎么坚持过来的话,疆山会真心的告诉你,他一路都在思考,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在敌人强大的威胁面前强盛起来的,那就是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一种对信仰无比坚定的信念。哥们他就是在坚定信念的激励下,怀着对大学无比的憧憬,才坚持到了最后。

疆山站在靠近洗漱间左手的双层床铺前,看着阿骚精心选择的位置,和他那类似于洁癖的整洁床铺,想想这一路站过来的痛苦经历,也为了不招惹洁癖爱好者的脾气,于是疆山选择了远离阿骚,又能轻松上床休息的剩余的唯一一张下铺。

等疆山整理好床铺,去了一趟楼下小卖部回来,推门一看,他上铺的老何,老何脚头的兆子,阿骚上铺的小何,六张床只剩下一张。直到天黑了下来,最后空的一张床铺才被刘子所占有。


老何、小何、刘子,还有疆山,都是以姓氏起的简单外号。阿骚和兆子不是,兆子不姓兆,姓姚,经当时集体商议,叫姚子不好听,也有损宿舍形象,就把姓拆开了取兆字来叫。就这样,疆山宿舍的六个兄弟,在同一天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兆子身材瘦长,比较老实,不善言谈,出生在小县城,具备城里人爱享受、爱玩的特点,拥有追求高、大、上的潜质,与隔壁宿舍的几个城里人能玩到一起。为此,疆山曾怀疑兆子是楼下“破铜锣”宿管安插在兄弟们中间的间谍,因为每当在宿舍悄悄喝啤酒的时候,“破铜锣”总会在三楼楼道,特别是在疆山他们门口敲击一番。而隔壁宿舍斗地主的声音无论多么噪杂,宿管都不会上来制止。还有就是,他还经常悄悄一个人到“破铜锣”那里取一些学校大排挡的外卖小吃。为此他们都怀疑兆子有歪取向,与“破铜锣”宿管“断背”了。可入校以来,他也经常跟随在老何的身边,还经常与老何交流感情,甚至窃窃私语、形影不离,这还让其他兄弟一度认为,兆子莫非被老何特殊的身份吸引后,也爱上了老何?后来,在一次学校红湖偶遇中,发现兆子跟一只美女师姐走在一块,才打破了大家对兆子先前的理解。原来,在一个周末,兆子去学校沁园排挡市场吃东西,与这只美女师姐擦肩而过,师姐手中的排挡一不小心掉了下来,这时兆子误认为是自己碰掉的,二话没说,又买了一份,绅士般地交到了师姐手里,还体贴的安慰了几句。兆子没有在意,可是师姐却一见动心,就把兆子记了下来。通过复杂的寻找,查清了兆子的行踪。此后,就经常买些排挡小吃放到宿管那里,每次还给宿管送上一份,宿管为了道义,也就经常通知兆子及时去取,这事大概持续了近一个学期。终于在第一个学期快结束时,兆子有点心软,于是决定与师姐见面。对此,宿舍的兄弟都责怪兆子有点着急,为了有排挡吃,一致建议再过段时间去见她,这建议却被兆子当即拒绝了。从见面以后,除了回宿舍晚了之外,就再也没有见过兆子去楼下取过排挡,隔壁的扑克牌也被没收了两次,听说还要给与处分。此后,兆子也很少再去隔壁宿舍串门。

老何是新疆奇台人,说的是奇台话。一种回族人的说话方式,加上甘肃人的说话口音,形成的新疆独特的地方方言。年龄比疆山稍大几个月,但面相老练,富有社会阅历,说话带有经验引导性。属于经验并不多,但在理论上,特别是生活理论上让人感觉头头是道的人。若与阿骚的理论相比,老何的经验引导理论就显出严重缺乏艺术与文学底蕴。这与他贫下中农出身的生活环境可能有很大关系。但听说来大学报到时带着介绍信,一亮出来,学校就把学费给免了。全班同学都在猜测,老何上面有人,说他爸小学同班同学就是现任校长,听说他爸出国讲过学,讲学时所用的语言就是奇台话。对于传言,老何默不作声的态度,让大家更加确信无疑。可是,在大一第二个学期结束后,疆山跟随老何到他家里度假后,才彻底解开了老何的身世之谜。但他的独门理论,后来与阿骚具有辩论、攻击性的文学艺术论合在一起后,对同宿兄弟们后来的生活,影响堪称深远。特别是,对他勾搭上中语系的美女翠花那件事,也验证了老何特殊身份背景和独门理论的影响力。

对老何的猜测都到如此地步,那刘子咋办。听说刘子来学校报到时乘坐的可是货真价实的警车啊,车辆一到学校大门口,连喇叭都没响,看门的大叔就将从未开启过的电动门给打开了,这事好多人都可以作证。大家认为他爸是市公安局长或者是公安厅厅长,他下车时司机还专门帮他搬东西,并且还给他带了很多零食。在宿舍里的头一个学期,舍友们都敬怕他三分,生怕哪里得罪他被抓起来。有时面对他慷慨的零食,也无不战战兢兢,格外小心,生怕是他想通过某种手段诱导大家,把在小学或者中学私底下干的不光彩的事都抖露出来,好给他们治个什么罪。可是,到第一个学期结束时,宿舍哥几个聚了次餐,喝了几口后才明白,他爸并不是公安局长,更不是公安厅长,只是某政法部门普通的刑侦专员。报到那天,由于他爸外出办案子回来太晚,为了赶时间,才顺便开着办案车辆送了他一程。那位帮他搬东西,带零食的司机就是他爸。其实刘子并不像猜测的那样,贴上公安背景标签就狐假虎威的那种人。他一贯待人诚恳,干事踏实、低调,有时候低调的有点神秘,可能是受刑侦爸爸的影响。刘子的性格和品质,与疆山这个山东人的品性有些相似,这也是同宿舍友的关系相对密切和稳定的重要原因。也因此在大学生活中都没少得到他的关照。特别是刚入学那会儿,疆山因水土不服持续拉肚子拉了一个多星期,整个人面黄肌瘦,站都站不住,刘子却牺牲周末与父母团聚的时间,专程来学校将疆山背到校医院。那一感人的画面,总是历历在目,使疆山久久无法忘怀。在他身上没有作为本市人的傲慢,而是还经常从家里给舍友带些零食,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零食越来越少,甚至就没有了。据阿骚说,零食和他作为英语课代表有关。刘子对待学习特别认真,特别是英语高考成绩在班里第一名。据说在高中时英语就通过了国家四级考试,在入学的第一堂英语课上,被年轻漂亮的春夏老师任命为英语课代表,那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和零食能扯上什么关系呢。“切,滚犊子,阿骚你这什么狗屁理论啊。”在当时一谈起零食事件,大家都会对阿骚的判断,唏嘘不已。又过了不久,小何又提出了更加新鲜的理论,他说见过真相,跟春夏老师有关,这让大家放松的心又好奇了起来。可是他用湖南话激动地描述的语无伦次,让大家听的是一头雾水,最终是不欢而散。

小何作为湖南永州人,经常给宿舍的兄弟背诵唐代柳宗元的《捕蛇者说》,以展示他家乡自古以来就很有名气。为此,疆山也经常拿出他的水浒故乡郓城跟他一比高下,总会弄得他吐沫四溅。面对这如雨的吐沫星子,疆山只好自甘溃败。小何平时话也不是很多,但说起话来爱激动,一激动满口湖南味道就上来了,让人听着不免有些费劲。据说他老家的蛇具有很强的保健功效,受此影响,他也很注意保健。但他不善于用蛇制品,却对新疆地产伊犁百花蜂蜜和花粉情有独钟。每天深夜,当宿舍的兄弟即将入睡或天刚蒙蒙亮,睡意正浓时,就会听到他用勺子搅和蜂蜜和花粉时,撞击瓷缸底部的声音。这种声音,好在还有点规律,从远处听来,就像和尚敲击木鱼的声音,就差点儿湖南味道的念经声。除此之外,这仁兄还会搅出很大动静,似乎甩开了膀子搅和,生怕搅和不匀称,导致整张床晃个不停。这让睡在下铺的阿骚实在是忍无可忍,好在刘子经常回家居住。终于有一次,阿骚发出了自入校以来第一次声音,那种极富抨击性的艺术理论,让小何还是收敛了很多。最起码不在床上搅了,从此转移到了阳台上。可阿骚的床铺恰恰就在阳台窗户边上,那种声音还是会不间断的输送到阿骚的耳朵里,这让阿骚深感自己当初选错了床铺位置。从此,他对靠窗睡觉不吉利的风水理论深信不疑。有时他还自言自语,据说是被小何的这种声音给弄成神经了,还私下去过一次四医院(乌鲁木齐精神病院)。这种类似冥冥之音的撞击声,一直持续到第一个学期结束。而阿骚自去过一次四医院后,抵抗力似乎明显增强。因为在这期间,他为了缓解郁闷的心情,也拿出了自己的法宝——竹萧,每当小何兴致勃勃地搅和蜂蜜时,他就掏出竹萧吹上一阵,也算是给小何的一种警示。

对于大一的学生来说,由于入学时间短,对大学生活如何度过还真没有唯美的计划。而宿舍确实是形成大学生个性、激发潜能的重要平台。如果一个宿舍的风气好,同舍的几个人就会积极向上,反之就会堕落成社会的渣滓。

就这样,疆山宿舍的六个兄弟,按照自己的方法,试图影响着别人,改变着自己。不断在思想的碰撞中相互了解着对方,又在思想的统一下一起改变。第二个学期及以后的日子里,大家已经不需要针对某种个性,再去深入研究,剩下的只有适应。

疆山宿舍的兄弟,按照不同的个性,也相互影响着对方。个性强的人必定占有上风,起到带动作用。好在哥几个都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身上没有太多的不良习性,恶习在他的宿舍注定没有生存的土壤。恶习没有,但一些特殊的个性,有时候还真让人捉摸不透,甚至被理解为另类。说到这,就不得不把阿骚提溜出来。

阿骚在刚开始时,要强、执着、善变的性格还真没有完全展露出来,经过一个学期的共同生活,他的个性不得不让人佩服,据说这跟小何有着直接的关系。

第二个学期一开始,小何搅蜂蜜的事不胫而走。经坊间传颂后,小何的搅功,神乎其神,让人无法形容。有人说当小何开始搅蜂蜜时,整个11号楼都在颤抖,特别是有月光的晚上,抖动更加明显,周围居民家的小狗、小猫都会惊的上蹿下跳;还有人说小何一搅蜂蜜,那些心猿意马,曾经潜伏在11号宿舍楼的望远镜“狙击手”,在偷窥后面的6号女生宿舍楼时,总会发现披头散发的女鬼踪影;还有更大的猛料,传说2002年11月18日的宇宙界,狮子座大型流星雨就是被他搅下来的,结果在那场流星雨中,促成了好多对情侣,这些情侣们都尊称小何为上天下凡的红娘老公,简称红公。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据疆山所知,流星雨那会儿,人家小何都已经改行成为吉他手了,还搅什么蜂蜜啦,老套。

通过这些传说,足以证明,阿骚那些曾经的特殊个性,因小何搅蜂蜜,触动了他特殊的神经元不无直接联系。

经过上学期的惊扰,加上对新闻班花晓颖的暗恋,郁闷的心情,导致阿骚吹竹萧的热心有一发不可收之势。这不,新学期一开学,阿骚就从家里带来一管更粗壮的竹萧,还带着名贵的装饰物,看上去十分高档。据他自己介绍说有很大来头,是某某音乐演奏家赠送的,现在价值连城。兄弟们都想凑近了一睹它的尊荣,希望用手感受一下它的华贵,可是阿骚坚决不肯,生怕被他们这些萧盲给弄坏了。

也好,大家没有机会用肌肤感受竹萧的魅力,总还可以用心感受一下它的乐音。在宿舍兄弟们的鼓动下,阿骚摆出一副演奏家的派头,小心翼翼的拿出那管萧,经过沉思,也许是想了一下曲谱,就开始吹奏。一声,两声,三声……足足吹了有一分钟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这让宿舍的哥们很是没趣。他只好对兄弟们解释,说是刚拿回来,可能在路上受了潮。于是他把那管箫轻轻的放在阳台上,在直射进来的阳光中晾晒。哪知中午照进的阳光太强烈,经过暴晒后的竹萧直接崩开,这让阿骚深感痛惜,无奈之下也只好扔进了垃圾箱。

兄弟们纷纷猜测,这管竹萧肯定是假的。这从他第二天又带回的跟先前那管非常相似的竹萧,和他不经意间从萧上撕掉的价格标签,验证了他们昨天的猜测。那管萧其实是在南门地下街购买的,三十几块钱一支的普通货。当然,为满足他的虚荣心,也没人告诉他这一发现,再说了跟大家也没太大关系。

可是,随着阿骚低沉而悠扬的萧声缓缓流出,疆山的宿舍又一次沸腾了。附近几个宿舍的兄弟,凡是有点音乐细胞的,都跑过来,与阿骚共话音乐艺术。看着大家对竹萧都有这么大的兴致,于是阿骚来了创意,建议宿舍六人带头成立一支竹萧合奏队。竹萧,毕竟不错,可是从阿骚每次的吹奏声音中,总感觉声音低沉,听了让人太过于悲伤,压抑,甚至消沉,况且一管竹萧的价格也不便宜。于是,有人提议,要不改吹笛子,声音清脆,乐调欢快,听了使人清新自然,催人奋进。在大家的强烈提议下,阿骚放弃了成立竹萧演奏队的想法,也只好依了哥几个的意愿。他也提议,他不参与到笛子队的行列,但可以作为兄弟们的指导老师。这也好啊,最起码疆山他们也可以找点娱乐打发时间了。等到了周末,剩余的几人一同来到南门地下街,最后选择了10块钱一支的笛子。虽然小何为了与阿骚有所不同,新学期开学时带来了一把吉他,但为了大局,他还是勉强跟疆山一起买了支6块钱的笛子。带回后,经阿骚鉴别,质量还不错,然后就一本正经的当起了宿舍兄弟们的指导老师。

兴致来得快,去的也快。学习吹笛子也不过两个星期的热情,到了第三个星期宿舍已经没有人再提这事了,而笛子早被抛到了一边。可疆山那支,记得在毕业时还发现了,为了作为纪念,与疆山的课本等物品一同搬回了家,后来就没有再见过。


对于阿骚喜欢吹箫的原因,大概有两个。一是当暗恋新闻班花的情愫上来时,缓解一下郁闷的心情;另一个较为重要的是通过吹箫,可以吸引更多女生的注意力,特别是希望吸引新闻班花的注意,为自己能更快地接近她寻找着媒介。

第二个原因占据了很大的比重。这个原因,在阿骚的努力下,正在一步步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在一天下午,疆山回到宿舍后发现有些异样,阿骚竟然从图书馆借来很多有关演讲与口才的书籍,正坐在床铺上无比深入地翻阅着。当疆山问及原因的时候,他说近日要加入学院大专辩论协会,提前找找感觉。萧吹的好好的,不加入音乐协会,干嘛加入一个陌生的协会啊。当时想来,阿骚加入辩论协会也并不为过,拓宽交流面,提升知名度,那是好事啊,最起码他在第一个学期向人介绍先进经验时积累的本领就能用得上了啊。还有就是给宿舍哥几个当了一周多的笛子老师,也积累了不少演讲经验。

第二天英语课上,春夏老师正在讲课,老何和疆山一起坐在教室最后排的角落里,他突然用胳膊肘碰了一下疆山,悄悄地告诉他,晓颖加入了辩论协会。哦,疆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阿骚是有预谋的啊。

老何消息灵通并不为过。老何在这学期一开始,凭着他的独道理论和神秘的身世背景顺利入选到了人文学院学生会,担任学工部副部长一职,分管学院学生自发成立的各种协会,并且每个协会的人员名单都必须在他那里备案。老何告诉疆山,晓颖的消息也是阿骚通过两串烤羊腰子向他购买的。疆山不满的责怪老何,以后再有烤羊腰子的好事,也带上他。老何神秘的给疆山使了个眼色。他们俩正聊得起劲,突然不知谁扔过来一个粉笔头,两人抬头一看,春夏老师和全班同学都在回头看着他们。兆子、刘子和小何坐在最前排,阿骚坐在老何的右前排,他们四人不但回过头看,刘子竟然还夸张地捂着肚子大笑。疆山和老何这才发现,两人的课本在专心的热聊中掉在了地上,被阿骚捡了去。春夏让疆山他们俩站在那里,也不让回答问题。接着却点了阿骚的名,这让他不知所措。阿骚英语成绩本来就不好,再加上他对英语无用论的认识,更是不可能回答出来什么问题。刚才,阿骚坐在那里看上去很认真,其实并不是在学习英语,而是在潜心研究演讲与口才。这样,教室里又多了一人陪站,让疆山和老何俩人多少感觉有点安慰。

下课铃向后,同学们一哄而散。教室里只剩下疆山、老何、阿骚和刘子。春夏老师对着疆山、老何和阿骚说,下次不准这样,三人点了点头,而刘子却被春夏叫去了办公室。疆山和老何正要走,阿骚面带微笑讨好着叫住了老何,并把他拉到一边,不知嘀咕着什么。两分钟后,老何招呼疆山说,一起去吃烤腰子,阿骚请客。嘿嘿,老何还真够哥们,疆山向他竖起大拇指,阿骚拍了疆山一巴掌,三人相互攀着肩膀走出教室。当三人刚刚走出学院楼大门,不远处看到刘子与春夏老师并排走着,有说有笑,向着教师宿舍方向走去。阿骚又提起上学期关于刘子的零食消失事件,现在看来,这两人还真有名堂啊。疆山跟老何不约而同,向阿骚竖起了大拇指,阿骚自豪地微笑着,并轻扶着即将下垂的黑边眼镜,还露出了那排与皮肤相比洁白锃亮的牙齿。

吃烤腰子的过程,对于当时缺吃少穿的疆山来说,无比兴奋,但在同时,阿骚不经意间说漏了前面与老何的私聊话题。原来,阿骚想通过老何拉拉关系,给辩论协会会长打个招呼,尽快加入进去,以免新闻班花在那个混乱的团体中夜长梦多。老何与疆山边吃腰子,边扯着其他话题,生怕答应了后吃不饱。最后等两人都吃饱了,老何又要了两大串,说是给兆子带上。因为兆子自从与师姐见面后,成天被师姐带到图书馆啃书,或者到红湖溜腿,由于极度缺乏打牙祭的东西,现在人更加瘦长,看得人可怜。眼见老何又增加了他的开支,阿骚有点心疼的呲牙咧嘴,这时老何拍着他的肩膀说,放一百个心吧,明天你就是辩论协会会员啦。

第二天一早老何就召集各路会长,安排近期工作,会后就把辩论协会会长留了下来。几句寒暄后,经过会长几次讨好式的点头,两人就走开了。果不其然,到了下午,阿骚满面红光,还哼着小曲闯回了宿舍。问他怎么样,成啦!那种爽快的回答是疆山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他挤眉弄眼,浑身激动,上串下跳,总之是得意地不知道手该放到哪儿,脚该伸到哪儿,反正是平静不下来的那种。为了让他能有所安静,疆山对他说,“不至于吧,人家又不是答应嫁给你,值得那么激动吗”。而他还真镇定了下来,“疆山我告诉你——”,他一本正经,当时那种表情,完全可以用“确定无疑”这词形容,正要给疆山宣布他的确定无疑的事情的时候,老何、兆子、小何和刘子全都一块儿回到了宿舍。后来听说这是老何的主意,他料想到阿骚回宿舍后必定有重大决定,这也是阿骚的一贯作风。看到大家都到了,这下阿骚更来了精神,“我宣布……”,“我找到真爱啦……”。还没等阿骚说完,兄弟们都异口同声地替他说了出来。阿骚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这次是真的。听到这话,大家又是一阵唏嘘。在第一学期时,阿骚就曾经跟疆山聊过他的高中情史,他一度认为,给疆山描述的那个高中班花就是他的真爱。但自从聊完以后,疆山再也没有听他提及过,关于高中班花的任何音信也从此成为历史。

兄弟们对阿骚这次真爱宣言,并不是那么认同。前期人家晓颖只不过是到他们宿舍参观过一次。但据阿骚说,那次会面非同寻常,当时不仅跟她介绍了拿到流动红旗的先进经验,更重要的是还与她探讨了人生规划,更让阿骚确定新闻班花对他有意思的是,她还向阿骚描述了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在阿骚看来,这形象完全就是自己。再加上自那次深谈以来,阿骚时不时的到她面前露一小脸,每次都能接收到他感觉来自她的暧昧的微笑或者叫暗示。特别是这次,正式加入辩论协会时,她也在场,并与她亲切的握了手,对于阿骚的到来,新闻班花也表现的似乎非同一般。听到他的解释和分析,疆山他们一致认为这些都是阿骚的一面之词,无从考证。可阿骚却是斩钉截铁,发誓让疆山他们看行动,那架势,给人一种不干出一番事业誓不怕羞,不到长江不回头的气势。

近期小何可是安静很多,自从有了吉他后,再也没有见他在宿舍长时间逗留过。当初他最喜爱的蜂蜜,连同搅和工具,都不见了踪影。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并且在每次出门前,总会精心打扮一番,现在的发型与阿骚有点相似,不过小何稍长一点的发型,看上去更像电视剧《流星雨》中的F4。现在他对该剧中的主题歌唱的跟原版不相上下,再配上吉他的乐音,他明显就是一明星。说起小何的变化,兆子似乎略知一二。据兆子说,有一天他跟大师姐从人文学院出来后,途径法学院前面的苹果林,发现小何正在林中央的亭子里,为一位女生弹唱《流星雨》那首歌曲。后来经老何的广泛人脉确认,确有此事。小何正在跟广电班一位名叫晓倩的女生热恋。这小子,还真能上了,不声不响地进入角色还挺快,远远超过了阿骚的水平啊。阿骚两个学期都没有搞定的事情,而小何这还不到一个学期,竟然已经进入热恋中,这种水平让疆山惊诧不已。

正在疆山惊诧于小何的恋爱水平和神速的时候,刘子传话说,老何于今天下午被宣布为人文学院学生会副主席。这下子,老何的权利可是不得了啊,成了一人之下,三十人之上的大人物了。兄弟们又把老何的身世之谜扒拉了出来,说他有领导才能,这跟他爸与校长是小学同学有关。如果老何爸爸老老何在这里当校长的话,肯定比现在的校长更厉害。不过,从目前的状况看,老何有点像现任校长。不是说长相,这话要让老老何听到了,不只是拿着砍刀来学校的问题了,是说有管理才能,前途无量。这也更增加了疆山和兆子对老何的信赖,如此一来,将会有更多的烤腰子等着他们吃。不对,将来绝对不会仅仅局限于烤腰子,还有大盘鸡、大盘鱼、大盘羊肉……,美好的想象让疆山的口水几近干枯,一看时间学校餐饮广场马上要关门啦,就急忙赶过去打了一份剩菜,随便糊弄饱了肚子。

暑期考试完,宿舍有人提议再聚一次餐,大家相互对视后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老何身上。老何试图躲开,此时阿骚态度坚决,不依不饶,非报那次被宰烤腰子之仇。

工作和生活中,人往往有三种表现,一种是有能力,傲视一切,唯我不能;另一种是上头有关系,狐假虎威;还有一种是无德无能,背后拍黑砖。如果,有德有才有关系的人,低调收敛,又能够完全驾驭自己的感情用事,那么他就是人中之精品。

老何并不是三种人中的某一种,而是三种人中某一方面的结合体。被宣布为院学生会副主席那会儿,凭借那张老脸的隐蔽性,完全掩盖了他内心的激狂,但从语言行动上,也时不时的表露出作为一名高级学生干部的官僚和狂妄。当时他曾发誓要娶翠花,并给她买座大别墅;曾给朋友拍着胸脯说,凡事包在他身上;关键那会儿,他还拍着阿骚的肩膀说,请宿舍兄弟吃大餐,包三天。但事实是,一直拖到学期结束都没有兑现过一天。在大家共同的批评和劝说下,老何实在磨不开那个面子,就勉强应允了下来。看着老何很不情愿的样子,兆子建议,没银子没关系,作为高级领导干部,可以发动土豪捐款,兄弟们又是一阵起哄。老何摆摆手,只好决定第二天中午兑现承诺。

第二天,疆山和兆子早上干脆就没有吃东西,为了吃这顿大餐,强忍着在床上躺了一上午。等约定时间到了,两人一股脑爬起来,简单洗漱,提前来到学校右边巷子内的大盘鸡店,到达后才发现,他们四人早已到场。老何还带着一个跟他特像的哥们,经介绍是老何的弟弟,在一家厂子上班,收入还不错,这顿饭就是他弟弟请客。老何确实不富有,但也要给大家做个姿态,表明他是廉洁干部,绝不公权私用。

饭间,舍友们对这个暑假计划谈了看法。只有疆山计划不回山东老家。老何非要邀请疆山到他家乡转转,说他家住在天山脚下,有山有水有森林,景色秀丽,夏天在山上很凉爽。在老何的极力推介下,疆山动了心。第二天一宣布放假,他就跟随老何奔赴他的家乡奇台二牧场。



来到后,发现这里景色确实不错。绿油油的山上,分布着大片大片的松林。山上遍地的野草野花,如同一张庞大的毛茸茸的地毯,铺在了这座山上。使疆山印象深刻的莫过于山上的野草莓,每一棵秧苗下面,都挂着成串儿的果实,草莓果实个头如同桑葚,虽小巧,但都是精华,味道极佳。山脚下,还有常年流淌的泉水,尝一口,清凉甘甜。那种美景,只在中学时碧野先生的《天山景物记》中读过,可疆山却正置身于其中,那种无法想象的美感,直至今日仍让他回味无穷。

老何的家就坐落于离山脚不远的丘陵地带。这里同样是农村,政府为了保护山林,严禁开发、开垦、过度放牧。由于交通不便,面对美丽的大山,他们束手无策。老何家仅靠祖上传下的六亩耕地生活,父母身体也不好,可用“家境贫寒”来描述。这让疆山明白了,先前报到时,老何拿的只是一张贫困介绍信,可以享受国家减免学费的政策,他的父亲根本不是访学归来的名家,就连县城都很少走出过,更不是大学校长的小学同学,由于家庭贫困,老老何压根就没上过学。老何的身世之谜,通过那次天山游让疆山彻底明白了。

经过一个暑假,宿舍这个群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这次群里的人都没发生太大变化,阿骚还是那管竹萧,小何还是那把破吉他,只有兆子经过一个假期,比在学校时发福了一些,这为他继续溜腿奠定了基础。

大二对于基础课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英语,因为那时英语决定着大学毕业时能否拿上学位证。英语的决定性作用,再加上春夏老师给予同学们的压力,驱使着大家不得不每天都沉侵在记单词、背语法的生活中。在疆山的印象中大学四年,三年都在学习英语。回想起阿骚的英语无用论,感觉还是颇有些道理。但是事物总是那么矛盾,只有你需要的时候才知道它的重要性。直到工作后,在工作岗位上,每当遇到一些特别的案例时,疆山能从西方思维的角度解决问题,又不得不感谢春夏老师对自己英语学习的帮助。

春夏老师在新学期一开始就找到刘子,决定与刘子一起研究,如何给班里的几名差生提供援助计划。对于春夏与刘子的关系大家一直看在眼里,但谁也没有捅破那层微妙的窗户纸。对于男生来说,认为刘子是春夏老师的得意门生,对刘子有所偏爱也是在所难免。但在刘子心仪的女生面前,认为这种偏爱有点过火。班里英语好的男生当属刘子,而女生中也有突出的,比如晓姜。晓姜同学门牙稍微有些大,人长得还算过得去,英语成绩与刘子不相上下,性格开朗,疆山宿舍的兄弟就地取材给她授予外号叫“牙”。大一刚开始,牙与刘子一起开展了一场英语角,配合默契,让刘子对她印象深刻。随着英语学习任务的不断加重,作为课代表的刘子更是忙个不跌,也就经常借此机会与牙讨论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总想加强一下与牙的关系,增进一些感情。可是在牙眼里,春夏对刘子的关心,让她总是迈不过那道坎,这确实成了刘子向她靠近的重大障碍。刘子在牙面前谈学习可以,谈感情总被委婉拒绝,这也是让刘子郁闷不止的事情。

阿骚在此时,一方面要参加辩论协会的各项活动,另一方面还要寻找一切机会博得新闻班花的芳心,更让阿骚头疼的莫过于来自英语学习的压力。英语无用论在阿骚心里已经根深蒂固,曾经在班里回答问题时当面与春夏老师进行过辩论,虽然没有输赢,但能明显感觉班里大多数人还是很认同阿骚的理论。

小何依旧抱着那把破吉他,在法学院前面苹果林里弹唱累了,跑到团结亭弹,团结亭弹完再挪到红湖边上弹,只要有盘腿而坐的地方,都曾有过小何弹吉他的身影。兆子还是紧跟师姐身后,有时肩并肩,有时手拉手,从红湖转到操场,再转到图书馆,生活还算惬意。老何作为院学生会副主席,让人感觉成天日理万机,酷似伊朗总统,经常开展各方会谈。疆山为了能早日通过国家四级考试,就来了个笨鸟先飞,一开学他就参加了一个英语四级培训班,成天晚上参加培训,也很忙碌。

大二的第二个星期刚过,班主任紧急通知,学校决定集体开展课外实践活动,其实就是帮助农场棉农拾棉花。时间定在周三,时长为十五天,地点在芳草湖农场。把拾棉花作为学生的课外实践活动,是当时政府,为了解决新疆劳动力缺乏、拾棉难的问题,做出的重要决定。每年九、十月份,全疆各地的大小学生,都会被卷入那场拾棉花的大潮中。近年来,随着新疆农业机械化的普及,和疆外劳动力的补给,从疆山的下一届开始,学生逐渐退出拾棉大军。不过这事要搁到现在,兴许是得不到认可的一项社会实践活动,但在那时,学生们确实为新疆棉花的大丰收做出过积极的贡献。

按照学校统一规定,全体大二学生来到拾棉花的农场,住在临时搭建的集体宿舍,睡着临时搭建的大通铺,吃着临时凑合的大锅饭。学生自带被褥,自带碗筷,自带洗漱用品。劳动环境,与务工人员相当,但不如他们自由。拾花任务是每人每天三十公斤,超出部分,按市场劳动力价格的百分之六十发放给个人;完不成任务的,可以由家长帮忙,或者出钱购买劳动力;最后确有完不成任务者,学校将给予一定的惩罚。面对如此苛刻的规定,疆山宿舍几个兄弟抛开英语学习的紧张心情,抛开花前月下的快乐回忆,全身心投入到拾棉任务当中来。

这个时候,确能显现出作为学生干部的优越性。老何作为学生会副主席,可以不用拾棉花,但为了全院总体任务的完成,他必须到处巡查督促。如果到最后,整体任务完不成,老何也将受到处罚。为此,刚开始时,对于老何也有很大的心理压力。每到一处,对于偷懒的,耍滑头的,他都要训斥一番。

按照规定,每班一片地,每人两行花,不许随便跑,棉花要干净,不留羊胡子,不当羊尾巴。其他规定都可以接受,最不能让阿骚和小何忍受的是不许随便乱跑这一条。

在学校那会儿,阿骚认为他与新闻班花的感情即将升华,就差表白最后一步,可如今一下子来到了这种地方,让阿骚无比郁闷。看看现在的拾棉任务,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很有压力,谁在家都没有受过这种累,更没有经验,不可能很快完成任务。阿骚越想越生气,越生气速度越慢,在第一天的任务中,阿骚只完成了十五公斤,班主任只好把任务累积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眼看阿骚的任务越积越多,班主任很是着急,可是他根本不知道阿骚的心思到底在哪里,当班主任对他提出批评时,他的心情可想而知。一阵急辩过后,班主任甩手悻悻而去,此后再没人敢对阿骚任务的完成指手画脚,但在班主任那里却给他记下了一大笔账。

同学们为了完成劳动任务,都在发挥着各自的潜能。但也有些人,略施伎俩也能勉强蒙混过关。小何这边,也在兢兢业业的忙碌着,低着头,不慌不忙,不知是不是在思念他的晓倩,反正从他略显郁闷的表情当中,能看出他有心事。晚饭前,又要开始过称了,小何把阿骚、兆子、刘子和疆山拉到一边,告诉他们说,他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大家都能完成任务,这下兄弟们都来了兴致。小何说其实很简单,就是在过称时,两个人吸引地主人的注意力,两人抬称,一个人在棉花包跟前站着,称地主人不注意,用手或者膝盖往下压着棉花包就可以了。这招还真灵验,连续五天他们都能蒙混过关,这让其他同学很是另眼相看。有了这个法宝,大家拾棉花的积极性越来越低,惰性越来越强。疆山、刘子和兆子还可以,阿骚和小何一天下来也就刚过十五公斤,仅从他俩的棉花包就能一眼看出,肯定不够任务。终于在第六天的时候,被人发现了,最后都给记成了不够数。同时被发现的,竟然还有人往棉花包里放石头,更有甚者往里面撒沙子或者干脆倒水。

学校得知此事后,特别逮到了两个较为过分的典型,给拾棉队伍开了一场警示大会。庆幸的是,这其中的典型没有疆山他们,但也确实深受教育。自那天后,宿舍的兄弟们也无耐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只好发愤图强。

疆山生长在农村,各种农活也曾参与过。在疆山很小的时候,家里也种过棉花,印象中隐隐约约知道些拾棉花的技巧,再加上其他同学的影响,疆山每天都能完成任务。老何为了让全院同学都能完成任务,也想出了不少激励措施。他每天都将统计数据排出名次,从系到班再到个人,凡是任务完成好的,都会通过连队广播进行通报。为了能在广播上出出名,也为宿舍几个兄弟争点光彩,疆山也利用在班里的人缘,发动了几只让他经常甜蜜地称为美女、又能干的女生。还真不枉为疆山的称呼,经过共同努力,疆山竟然荣立当天广播中的“花魁”。后来,回到学校后,还获得了一本印有“劳动先进个人”的证书,至今仍在疆山家的书架上占有一席之地。

那年拾棉花期间,刚好遇到了中秋节。为了缓解同学们的紧张情绪和思念亲人的心情,班主任组织全班在拾过棉花的空地上,开展了一场小型晚会。阿骚与小何作为文艺能手,当仁不让要出个节目。阿骚拿出好久没有吹过的竹萧,决定为大家吹奏《黛玉葬花》,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宿舍的兄弟知道他只会这一首,没得选择。竹萧低沉的声音,加上忧伤的曲调,在那个朦胧的月夜里,无不撩拨着同学们思念亲人的心弦。一曲过后,在那阴凉而安静的夜里,疆山似乎听到有人在抽泣,片刻安静过后响起一阵掌声。接着,小何缓缓拿出他那把破吉他,虽然一直带在身边,但在那种紧张的劳动场面里,还真没有时间,也没有那种闲心雅致去弹唱。而在今晚这种氛围中,他却有一种弹唱的冲动,他不仅要唱给全班同学听,更要唱给不远处那位心爱的姑娘。小何那首《流星雨》的歌声,激昂而具有穿透力,在场的人虽然没有感受到小何心爱的姑娘的那种激动,但能深深地感受到他是在用心而唱,相信他心爱的晓倩正在周围聆听。

一阵狂欢,一阵忧伤,一阵平静。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注定有人无眠。

面对困难和压力,谁都有过退缩,这是人共同的特点。只不过是,在困难面前有人越挫越勇,有人彻底溃败,有人听之任之。当年的那群大学生,作为新生的一代80后,在那场新疆特有的社会实践中,他们不为特殊而排斥,不为突如其来的劳累和压力所折服,他们在特殊的实践中锻炼,在锻炼中坚强,在坚强中不断茁壮成长。


十五天的劳动实践,在大学四年的经历中,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在疆山心中既留下了劳累而痛苦的结束,也孕育了坚强而快乐的开始。同时,经过那场特殊的劳动,有些东西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那场特殊的实践过后,同学们又回到了快乐的校园。理所当然,老何受到了表彰,回来后不久,也从预备党员转正为正式党员。除此之外,刘子告诉疆山,老何还有一个谁都没有预料的收获。

“我的天呢,老何挂上了女朋友”,这让疆山感觉非常不可思议。就老何那张老脸,加上土气、滑头甚至无赖的外在形象,无论如何在找女朋友这件事上,都会落在疆山的后面。而如今却走在了前面,他打心底里有点不服气。经过疆山多方打探,果不其然,老何确实有了女朋友。

只知道老何女朋友叫翠花,那是老何对她的爱称,是中语系一位端淑大方的山东姑娘。翠花生长在山东阳谷,离武松打虎的景阳冈很近,听说那儿的人都能喝酒,翠花也不例外。其实翠花对老何早有关注,老何的神秘背景,也曾一度传到她的耳朵里,翠花认为老何是支潜力股。经过一段时间观察,特别是老何被任命为学生会副主席那会儿,翠花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决定出手。可是老何自从当上学生会副主席后,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翠花根本没有与老何接触的机会。十五天的特殊实践,给翠花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翠花为此还在自己的床上向天默默地跪拜了三次。作为山东姑娘,与生俱来的旺夫形象,对于老何也早有耳闻,也曾梦想过找一位山东姑娘做媳妇,这样就不用在生活的道路上过度挣扎。

在那次拾棉花实践活动中,按照学生会领导班子的民主决定,让老何担任拾棉督导组长,还是很有根据的。老何独家经验引导论,后来又受到阿骚理论的影响,无论从说服能力,还是领导管理水平,都远在学生会主席之上,只不过是苦于没有更好的伯乐,和学生会主席他爸的真实背景。

为了吸引老何的注意,翠花在第一天,就将山东人吃苦耐劳的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翠花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知道第一天肯定没有人会了解自己真实能力,就在大家为自己的劳动能力而犹豫不决的时候,翠华却使出了自己平生以来全身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质量,超出了当天任务的两倍多。这一事实,让老何在当天晚上统计数据时,大为吃惊,甚至为之震撼。这真是超人在世,天神下凡啊,这里怎么存在如此强悍的人呢!感叹,赞美,好奇,在那一刻,这一神秘的人物无不侵扰着他的思想,让他久久不能入眠。

怀着无比好奇的心情,老何在大家还没有下地时,就等在了中语系翠花班的那片地里。等同学们一到,老何就把她们班长叫住,询问哪位是翠花,什么来头……一连串的问题,就像刚入学那会儿“破铜锣”问疆山问题一样,让这位班长回答的都喘不过气来。最后,老何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今天的任务可以减半,他这才找到了平衡点。

老何走到翠花跟前,表现的十分恭敬,并绅士般地与她握手,翠花控制着兴奋的心情,也大方的伸出手来,相互做了深入的介绍。老何看着眼前这位端淑大方的姑娘,并不像他昨晚想象的那样强悍,只是身材稍微高点儿,但非常匀称。鸭蛋型的脸庞,两颗明亮的大眼睛,不算很高的鼻梁,再加上灵巧的小嘴,显得无比精致,让老何看的是心潮澎湃。当时,老何就确定,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自第二天开始,老何只要有时间就必定会来到翠花跟前,一边帮忙拾棉花,一边聊天。这样一来,翠花的劳动任务不仅能很快完成,还能与关注很久的潜力股加深感情,真是一箭双雕。中秋节那天,翠花的班里人数太少,无法组织活动,趁此机会,老何就把翠花约了出来。老何带上院里对他特殊照顾的月饼,和一瓶白酒,两人来到一处安静的地头上,对着那轮圆月,边聊梦想,边吃月饼,聊到兴处还共同举杯。其实老何酒量很一般,真不知道他那天哪来的胆量,还干上白酒了,莫非有其他不良想法?不过,即使有想法也不为过,毕竟是大学生了,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心智。老何确实不太了解翠花,就他那酒量怎能与翠花相提并论。几杯白酒下肚,老何虽有心,可力不足啊。最后直接醉倒在地,翠花只好叫来几名同学将老何抬回了宿舍。

第二天一早醒来,老何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但他对翠花的爱慕之心已是确定无疑。后来,据老何说,那天晚上只是想借啤酒向翠花表白,可是找了一圈商店,只找到一瓶白酒。老何沉浸在感情的甜蜜中不可自拔,他真心希望这次实践活动没有结束。

远远地看着老何与翠花一起走出学院大门,疆山不免心生嫉妒,并不服气地对自己说,这一切居然是特么真的!

从棉花地里回来后,阿骚继续在辩论协会参加着训练,虽然有共同话题,也能谈得来,可是新闻班花对于阿骚的关心,并不是很动情,总是不冷不热,不远也不近,这让阿骚很是不安。有时候,回到宿舍也向大家讨教一下这种感情状态,是不是具备往前发展的可行性。而阿骚对于疆山他们的分析还是心存保留,因为他始终相信,新闻班花就是那种慢热型的人,他深信总有一天,她会被感动。

据说,下半年全国大专辩论赛即将开始,辩论协会也决定让会员们参与此次比赛,毕竟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对于比赛还是有些信心。不久,辩论协会就开展了一场预赛模仿赛,希望从中选出参赛选手。经过几个回合,阿骚和新闻班花却双双落选。这好像是疆山预料之中的事,阿骚虽然有才,但他目无大局,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表现,时间一长总让人感觉不舒服。虽然他也进入候选范围,正是基于那种感觉,辩协会长还是决定将他刷下。不能参加辩论比赛,也就意味着辩论协会会员自动退会。就这样,唯一一个能与新闻班花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也就这样丢失了。

一天晚上,阿骚悻悻地闯进宿舍,坐在床上,不动声色。感觉过了好长时间,他突然发出一声长叹,“兄弟们,我失恋了”。原来,被辩论协会淘汰后的第二天,阿骚不情愿前期的付出,让他更加郁闷的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新闻班花会对他如此淡漠,难道自己不够浪漫、体贴、温柔,仰或不够帅气,这一切的疑问都在阿骚心里被一一否决。于是,就决定直接向她表白。结果可想而知,此前都对他不动情色,这又突然那么直接,让新闻班花更是无法接受。无论在辩协时,还是在日常生活中,阿骚那种傲视群雄,从不自我反省的表现,让新闻班花内心越发讨厌。为了不让他受到太大打击,也只好以没感觉、不适合为由委婉拒绝。

听到阿骚那句突如其来的“我失恋了”的感慨,大家都惊愕地看着他,老何的一句话让兄弟们感觉不无道理。老何对着阿骚平静地说,“不可能吧,你都还没有恋上呢怎么就失恋了呢”,“你这是‘被失恋’吧”。后来一直到大学毕业,类似的恋爱阿骚曾经有过四段,每段都是还没有恋上时就“被失恋”了,但在阿骚看来,他认为的真爱,只要没有被他拿到手就叫做失恋。可是在第五段的时候,似乎又发生了一些故事,让疆山感觉小何搅蜂蜜的功力,作用在阿骚身上的某种魔咒还是没有解除。

阿骚的英语无用论加上“被失恋”的打击,让他更加厌烦对英语的学习。有一次在英语课上,他竟然神经般的站起来,公然发表英语无用论,这让春夏老师很是气愤。春夏为了缓解尴尬局面,她模仿了西方一个让疆山无法理解的寓言故事,形象地做了个动作,似乎是骑在高头大马上,拉开弓箭,瞄准了阿骚,猛射过去。结果好像奇迹发生了,阿骚竟然坐在那里安静了许多。此后,每当舍友们回到宿舍,或者在班里,都会开玩笑地模仿着春夏老师的动作射他一番,而他每次都会很慌张的躲开。

打那以后,阿骚对于英语的学习,不亚于对新闻班花的追求。他到图书馆借阅纯英文小说,到新华书店购买英语磁带,后来购买CD。不仅购买了索尼的超薄磁带机,还花高价购置了一台最新的CD机。吃饭时戴着耳机听纯英文歌曲,睡觉前听英文故事。他大力削减生活开支,购置原版《李阳疯狂英语》系列光盘及书籍,积极参加各学院举办的英语角;还经常面向红湖、操场,模仿李阳高声宣读英语课文;他还经常跑到美国留学生宿舍,与他们交流会话。经过近一个学期的努力,阿骚的英语水平,特别是口语水平明显提高。

阿骚学习英语的精神不仅感染了疆山,还感染了周围好多人。在他的带动下,疆山的班里一度掀起了学习英语的狂潮,这让春夏老师直接改变了对阿骚的看法,并寻找机会,让他参加一些高水平的英语演讲比赛。从此以后,全班人员与英语课程及春夏老师融合为统一的命运共同体。而春夏老师对刘子更加关心的同时,似乎对他宿舍里的一帮人也非常关注。

小何也受到了阿骚的感染,与晓倩一起抱起了久违的英语书籍,在法学院前面苹果树林的亭子里读累了,再到红湖湖心亭读,凡是学校人迹罕至的角落,都会有小何与晓倩疯狂背诵英语的身影。每当晓倩喊累的时候,小何继续拿出他那把破吉他,给她弹唱那首唱烂了的《流星雨》,不过歌词却改成了英语。

操场边的树林里,这次大师姐却跟随在了兆子的身后,兆子在前面,边走边手捧英语一百句,慢慢悠悠,煞有介事,默默背诵着那些句子。还时而不时的向师姐甩出一些,富有挑逗色彩的英语词句,师姐娇羞的像只逗趣的大母鹅,会随即温柔地啄向逗她的大公鹅。

刘子学习英语,已经不再局限在四级的水平,他开始翻阅《英皇大辞典》,背诵六级英语单词,这让疆山很是羡慕。

老何身为学生会副主席,工作繁忙,但是现在的他已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现在已经可以通过遥控指挥安排他的工作。这样他就有更多时间与翠花在一起,也有充分的时间,拿出放的发黄的英语课本。对于自己真实的身世背景,老何并没有向翠花隐瞒,从棉田回来后不久,他就把自己真实的身份和盘托出,而翠花并没有因此改变老何在她心目中作为潜力股的地位,反而对老何更加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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